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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导演李阳:长大了的李献计历险归来

作者:hth网页登录入口  发布时间:2024-08-09 05:30:17

  正在热映的电影《从21世纪安全撤离》中,导演李阳用一种脑洞大开、花里胡哨的形式,展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关于成长、关于爱情,关于人的无能为力。

  电影中,李阳不仅展示了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也呈现出一个风格独到的创作者一路的成长与蜕变。从曾经花两年时间一个人在电脑前做出20分钟网络神动画《李献计历险记》的“年轻优秀飞行员”(李阳当年的网名),到如今用5年时间与“脑波同频”的伙伴们创造出一个绮丽诡谲异想时空的真人院线长片,“失踪”许久的李阳带着诸多期待归来,不负众望。

  影片讲述了在地球人都不知道的K星,三个被命运选中的少年,靠打个喷嚏就可以往返未来二十年。面对毁灭世界的惊天阴谋,他们除了清澈的愚蠢和个位数的战力外一无所有,外表看似大人,头脑却异于常人的“王炸”兄弟组合,在一次次的时空往返间阻止着世界和个体“变坏”的千万种可能。

  看过的观众从一开始“好癫”的评价中逐渐回过味儿来,关于其中时间线意识流的隐藏的剧情密码被从各式各样的角度解读。

  不带任何预期走进电影院的观众,大概率被导演的天马行空惊到。这个打破了所有电影既定规则,把画面和剧情都“撑爆”的表述方式,让高速运转的剧情像炸开的礼花一样噼里啪啦应接不暇。而曾经看过李阳作品的人,能在其中看到他一如既往熊熊燃烧的浪漫与极致,也能读到那些从未消弭的痛楚和遗憾。

  在李阳的电影里,主人公总是个拼尽全力想要穿越时间去改变点什么的人。《李献计历险记》中,李献计一次次打穿游戏,想要重新再回到遇见王倩的那一天;《坏未来》时,孙白将自己的身体分裂成两半,拼了性命为了给自己的初恋郑晓燕争得一张“赦免令”。到了《从21世纪安全撤离》,“脑子有点小”的王炸,带着自己最好的兄弟,穿梭在过去未来之间,一起守护心爱女孩的美好未来。

  李阳说,总是想改变点什么,是因为现实里自己的成长,似乎总是伴随着他人的失望。

  “我从小到大都太让人失望了,到20多岁了,还干了特别多让人失望的事儿,无论是跟我亲近的人,还是有点距离的人,我几乎让他们每一次期待都落空。”

  出生于1981年的李阳,从小喜欢看动漫、打电玩。他曾被父母送到德国读计算机专业,但整天翘课约会,最终退学回国。2004年,他在北京电影学院动画学院的导演进修班学习,还是吊儿郎当,没怎么上过课。直到2007年,他老旧的电脑配置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打游戏,但还能用AE做动画。两年后,他看到北京电影学院的动画学院奖能获得30万奖金。在奖金的激励下,他一人一机,完成了20分钟处女作。

  但钱和奖,他都没拿到。那一年学院奖获奖的作品《打,打个大西瓜》的导演叫饺子,10年后拍出了至今中国动画票房最高的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当时心有不甘的李阳,以“年轻优秀的飞行员”之名,将自己的短片《李献计历险记》上传到土豆网,播放量超过1000万,被网友盛赞为2009年最牛的国产动画片,并获得了2010土豆映像节最佳动画片奖。在过去的15年时间里,豆瓣上有超过11.5万人为《李献计历险记》打出了平均8.7的超高分。

  动画的改编版权,被李阳以半年的工资卖出,两年后,拍成了真人电影。李阳负责了其中动画,真人部分的导演叫郭帆。郭帆后来死磕多年,扛起了振兴中国科幻电影的大旗,两部《流浪地球》票房已达87亿。而让李阳大放异彩的土豆网,现在虽然没了,但其创始人王微后来创立了追光动画,也一直作为编剧创作,依然是如今中国动画电影产业最中坚的力量。

  如今李阳再谈起《李献计历险记》带来的得失起伏,依然是人生中重要的驱动节点。一开始落选时,他有过特别失落的时候。放到网上被一票人看到,李阳也一度有点“飘”:“我那时候就很爱上网,大家提问我会回答,但回答一段之后我就有点讨厌自己,发现了自己变得好为人师,回答问题多了,就拿腔拿调地讲话。甚至等到再做后边的片子的时候,对我自己人格产生一些怀疑。”

  互联网让李阳这样非科班的草根创作者被更广泛地看见,也让总是吊儿郎当的李阳有了“得赶紧进步”的动力。“鬼才导演”“最牛动画”的盛赞,让李阳开始审视自己,因害怕“再度让人失望”,李阳鞭策自己“赶快学习,赶紧进步,让大家不会对我失望”。

  2013年,李阳推出了自己的第一部真人短片《坏未来》,这次他将自己的艺名也改成了“坏飞行员”。开机当天,李阳冲着所有人喊了一嗓子“开始”,大家都愣在了原地——他们都没见过不会用对讲机的导演。

  《坏未来》投资50万,拍了10天,尽管如今看来制作简单粗暴,但其中不拘一格的创意和强大独特的精神内核依然征服了许多观众。肆无忌惮、别出心裁的镜头语言,在当年让许多网友直呼看到华语电影的新力量,也让他未来的男主角张若昀通过这一部优秀的电影彻底被李阳的才华所征服。

  在接受采访时,张若昀表示,自己正是通过《坏未来》看到了李阳作为电影导演的能力:“《坏未来》一看就拍摄很局促,而且拍完之后没有很好的方法再去通过补拍方式修正,但这个片子还是完成了导演想要表述的一切。”

  《坏未来》吸引了当年优酷“青年导演扶持计划”的关注,李阳也在短片后宣布了拍摄大电影的计划。

  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里,华语电影蒸蒸日上,曾经与李阳同行交汇的同龄人们陆续大放异彩,青年电影作者的队伍也日益壮大。“我以为大家都跟我一样混日子呢,直到看完《哪吒之魔童降世》首映,我都惊了,我想人怎么能够以那样的速度成长和进步呢。”

  一开始,李阳安慰自己,饺子只是个例,但后来他看到了更多曾经的伙伴们,都在以令他震撼的水准大步前进,比如《雄狮少年》的导演孙海鹏,《流浪地球》系列的导演郭帆……“原来这样的进步是人类的常态,我才是拖了后腿的那一个。”

  李阳一面自嘲“消化对自己的失望驾轻就熟”,一面也感谢这些同行的创作者们给予自己的力量。在聊起这些人的时候,李阳说,自己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时间仿佛在自己身上汹涌地流逝了”,“我发现我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土豆网存在的时候。”

  时间倏忽而过,李阳的剧本,在很多年里成了电影公司“压箱底”的存货。事实上,《从21世纪安全撤离》的电影剧本2015年就已经写完,“但是当时大家都看不懂,也不知道为啥那样设置的逻辑。”直到2019年张若昀看到这一个剧本,“他当时完全看得懂,知道2015年的时候我在说什么,他进来之后这一个项目才有契机往下再进行。”

  豆瓣上,《从21世纪安全撤离》的条目2016年就被创立,其小组的讨论帖中,每一年都会有人问这片“今年能看到吗”,后来甚至有人问,“21世纪还能看到吗?”

  从完成剧本,到真正启动项目,再到上映,李阳走过了十年。这和之前用两年半时间,做一部20分钟的短片一样,都属于“性价比”不高的事。李阳也清楚自己一直不太“合时宜”,李献计的“差时症”这么多年来也一直在自己身上演着。

  毕竟一开始,他学的专业是“钱途无量”的计算机。以至于在经历后来很长一段“朝不保夕的岁月”里,李阳说自己看着那些拿高薪的程序员,还挺羡慕人家。他也在前景一片大好的游戏行业上过班,但身为打工人的李阳,所达成的成就只是“跟大家成了特别好的朋友,结成了打卡同盟军,每天只要有一个人早到,大家就可以愉快过完一周”。

  这段经历成了李阳对上班最有趣的记忆。“小时候一直认为会碰到更有趣的人、遇到更有趣的事,到这个岁数觉得很难,可能这一辈子最有趣的伙伴、最有爱的女孩已经消失在你的生活里,以后再也不会遇到。”

  因为生活很难有趣,李阳想把电影尽量做得更有趣一些。他说,“我很害怕以我自己的口吻讲述那样的故事,所以老想躲在一个事后面,我才能推心置腹,所以得给他们装上不切实际的外壳。”

  至于那电影里总是迷死人的浪漫,李阳说,那正是自己向往的状态,“我非常想成为那样的人,或者说我曾经是那样的人。”但因为炽烈的爱需要太多的生命能量,“好像你在不停燃烧自己一切感官弥补爱情的盛大,但是人体结构决定了你没法一直燃烧自己的能量,结果越是让人刮目相看的爱情就越短暂。”

  郭帆在看完《从21世纪安全撤离》后,在首映式上发言称,“李阳还是那个李阳,他并没有长大。”但李阳自己却认为,自己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变成了不那么可爱的大人。

  “我知道我自己变坏了,当我发现原来亲口说出来的话我已经不相信了、做不到了,当时我会觉得我在变坏的路上绝对没挣扎过,全是妥协。”李阳进一步回想这种“妥协”的过程,“潜移默化,你都意识不到的,直到有一个很久没见到的人,还以为你是以前的人,跟你说以前做的事,你才知道我已经完全不是那样的人了。”

  《从21世纪安全撤离》的部分灵感,来自于李阳觉察到自己和曾经的伙伴渐行渐远的感伤。以前的好朋友,李阳会和他们约定,每次见面会交换彼此的经历近况“存盘”,即使很长时间不见面,下一次见面也要接着上次的存档继续往下读。那会儿,他们很得意发现了这样的方式,觉得能“对抗时间”。但随着成长,彼此的生活被各式各样的杂事填得越来越满,交流慢慢的变少,存档续读的方式也渐渐失效。

  这让他措手不及,“朋友不得不循规蹈矩走进中年人的黑夜,而我的成长过程也伴随各种糊涂的决定,心安理得稀里糊涂到了今天。”

  相比于《李献计历险记》和《坏未来》里的主角的一腔孤勇,《从21世纪安全撤离》中,穿越时间的人从个体升级到三人组小分队。“我真实的生活中,已经找不到从18岁一直到现在的朋友。所以就把自己性格里三个‘缺陷’变成了三个主角。”

  李阳透露,主角的三人团,其实是自己18岁时“身上有三个缺点”:对未来充满恐惧,总是在与时间的交错中错失珍贵的东西,这是王炸;不会向别人求救,遇到困难喜欢自己扛着,这是王诚勇;对自我没有清醒认识,这是泡泡。“我在片中将他们幻化成一个个伙伴,这些状态现在也伴随着我。”

  也正是这样的李阳,创造出独属于他自己的电影,主角总是无望奔忙在时空的缝隙中,飞蛾扑火般扑向一个心照不宣的人。相似的主题,贯穿的浪漫,同样的伤感。在谈到创作的母题和表达路径时,李阳并不回避他的“自我重复”,“我很难讲我不熟悉没经历的事——无时无刻都在的时间,别人一次次地离开我,或者我自己让人失望,这些事经常发生,都是我最熟悉的故事。”

  而拍《从21世纪安全撤离》时,那些熟悉的情节发生了很多变化。从“个体户”动画导演到如今由大牌明星加盟,高规格电影工业加持的院线大电影,李阳保持着自己独特的风格,也包容了更多的可能性。

  遇到同频的张若昀是最关键的。当他以“王炸本炸”自诩,闯入李阳的异想世界,不仅盘活了这个搁置已久的项目,也唤醒了李阳一度感觉自己已经丢掉的中二和热血,以至于在片场张若昀给出王炸的演绎,让李阳又心疼,又嫉妒。“原来我们都见过生活里面悲剧的獠牙,但是不太敢把悲剧真实的面目转述出来,不想让还没吃过这样苦的人体会到这样的苦难,于是像两个吹牛大王一样地讲笑话。”

  面对创作,李阳一度很“任性”。为了让观众“值回票价”,除了对故事本身的打磨与创作上精益求精,李阳也用最直白简单的方式为观众带来最值得的体验——“在单位时间里为观众带来更多的镜头”,98分钟里超快的剪辑节奏、3秒一换的镜头设置、藏在画面细节中的彩蛋以及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带来超强视觉冲击。

  “我以前很自我,自己做动画的时候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一开始以为我能很轻松地越过所谓工业化的门槛,但其实很难。”

  大量的镜头,让工作量数倍增加。“我很感谢他们没打我”,李阳说起拍摄的过程,因为那个镜头太大了,场景特别多,开筹备会的时候就把摄影师聊得气到跳脚。“我没有拍长片的经验,认为自身设计的那个镜头量是理所当然的。”一开始,电影的制片计划是拍摄70天,李阳不知道70天能拍多少个镜头,画了3000多个分镜。

  结果工作方式是,统筹安排了AB组,一个组专门去拍摄和主线剧情几乎完全不相关的镜头画面,而李阳带着A组每天只睡4小时没日没夜地拍,同时尽量夹着尾巴做人“避免发生冲突,我怕被打”。

  李阳回忆,拍摄到中后期时,天气渐渐热了,一天人高马大的摄影师脱掉厚厚的外套,“我发现这个人变成脱水的骆驼了,怎么瘦成这样?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我一直在超负荷地使用团队。”

  到了剪辑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一些戏份必须剪掉,要舍弃集体创作的成果,成了让李阳最痛苦的事,“我脑子里边会突然想起我在现场拍摄的时候,环境那么恶劣,大家那么辛苦,我就变得没有胆量决定要把那些画面删掉,好像大家一块浪费了时间,打了水漂。”

  于是动画出身的导演,又拿起他的画笔,一帧帧画下各种维持叙事的镜头,为的是想“捍卫这一个故事”,和一大群人共同的努力。

  采访中,当李阳被问到,从做动画到拍电影的变化,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改掉了我的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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